早朝，朝臣們照例扯皮，大小公私之事流水似地議，你講一句我講一句。虞彥站在最上首，攏著袖子，遙望殿門上紛紛而落的雪影，氣定神閑，不發(fā)一語。

    他是黎慶年間的少年?duì)钤?，從翰林院編修一路做到太宰兼太師，如今也才而立，卻已是權(quán)傾朝野，威重天下。下頭新進(jìn)的文官抬眼偷瞧，反為他姿容所懾，暗忖先帝那句“虞家芝蘭玉樹，江左風(fēng)流第一”的評語果然貼切。

    那人卻不知，虞彥早已神游天外。

    虞彥過往老愛琢磨些志怪傳奇——廣韻有云，寓，鳥鼠也，大約是指蝙蝠吧；有玄魚狀如龜而鳥首虺尾，莫非是鱷魚不成？前些年南征北戰(zhàn)，或行于絕壁重崖，或宿于土岡亂隴，雖無游山玩水的雅興，幾千里奔波下來，見識依舊廣了不少，與讀過的萬卷書一一比照，倒也別有趣味。

    不過自從成了親，滿腦子就只剩……昨夜他確是孟浪了，只怪傅守之拿胸口兩團(tuán)肉夾擠自己的陽物，饒是他定力見漲，也受不住這等枷刑……虞彥回想起傅守之到最后被白漿噴了滿臉、皺著眉睜不開眼的淫靡模樣，不禁老臉通紅，又感隱隱燥熱，淡然瞥了瞥左右，橫豎并無人注意。

    虞彥啊虞彥，你怎可如此墮落。子曰，萬惡淫為首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！

    初一，上床。

    初二，上床。

    初三，倒沒上床，卻是在書房桌案上，愈發(fā)有辱斯文……

    不得不說，做那檔子事，可真是快活。

    他常恨自己開竅太晚，耽誤了傅守之。有好幾次，二人本在玩鬧，虞彥忽地發(fā)了火，還說過“一見你就煩”的氣話，把個傅守之罵得滿頭霧水，委屈之余亦自心虛，連問都不敢問，灰溜溜夾著尾巴走了。

    唉，那會兒虞彥可不知道，胸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，竟是欲求不滿……

    既懂了自個兒究竟想要什么，也自然醒悟，過去傅守之眼中那團(tuán)時(shí)時(shí)跳躍的陰沉火苗意味著什么。如今這團(tuán)欲火終于燎了過來，只消傅守之看他一眼，虞彥渾身的血都要沸騰，簡直身不由己。

    終于散了朝，虞彥一刻也不肯多留，快步出了宮門，上轎離去。經(jīng)過報(bào)慈寺邊上的市集時(shí)，聞見糖炒栗子的焦甜氣，又臨時(shí)叫停了。

    虞彥愛瞧新奇事物，掀起簾子一角，雙目炯炯地盯著。雪片子從天而降，被一口大鐵鍋蒸成白霧。老漢操長柄鐵勺，嘩啦啦翻攪粗砂，緊接著灑一把桂花濡糖，濃郁香氣嘭地炸開，更多路人聚攏。

    小廝橫波掏出錢袋子，正要湊前買上一斤，老漢連忙擺手，“小相國的錢，咱們不收！”

    虞彥溫聲道：“老人家怎么認(rèn)得我？”

    “咱那時(shí)候被抓到北邊，正趕上小相國出使，見過一面哩。要不是相國，咱哪里回得來！”

    “老人家客氣了，趕跑韃子，豈我一人之功……”正說著，一大包栗子已被硬塞了進(jìn)來，沉甸甸的，足有兩三斤重。

    虞彥將它緊捂在懷里，心口頓時(shí)暖乎乎的，活著都有了盼頭，恨不能再快點(diǎn)到家，與六郎趁熱分著吃。

    小轎依舊顛顛蕩蕩，比之前幾個月，卻已穩(wěn)了不少，他閉上眼，任由一些往事浮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