枯葉在她腳下發(fā)出了“咯吱咯吱”的細微響聲。周知韻伸手將臉頰邊凌亂的發(fā)絲理到了耳后,含糊地“嗯”了一聲。風欲靜難靜,吹亂了她的發(fā)絲,像是春日里理不斷的青青楊柳絲。黎曜盯著她那陷入濃密發(fā)絲中的纖白手指,看了幾秒,沒再說話。兩人沉默不語地繼續(xù)往前走。黎曜的畫廊沒有完全布置好。他們進去的時候,里面還有幾個裝修工人正在忙碌著。室內(nèi)光線晦暗,周圍很安靜,空氣里還有一股剛剛粉刷的新油漆味道。狹長的走廊里,兩人一前一后地逛著。頂燈將兩人的影子投在旁邊的白墻上,像是一幅朦朦朧朧的剪紙畫。周知韻踩著半高的皮鞋,鞋跟落在木地板上,發(fā)出了輕巧的“啪嗒啪嗒”聲。她沒有去看前面黎曜的背影,而是認真地盯著周圍看。周知韻是個聰明人,她當然明白黎曜找自己來做這個所謂的“藝術顧問”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幌子。但既然“食君之祿”,那她還是得“忠君其事”。不管人家需不需要,她的態(tài)度是要拿出來的?!澳氵@面墻刷的是蒙德里安的三原色?”她問。黎曜轉(zhuǎn)頭看著周知韻,目光朝她望向的地方看了過去,隨后點了點頭。周知韻又問:“你之前說這個畫廊是送給家里長輩的生日禮物?”黎曜繼續(xù)點頭。周知韻笑了笑,道:“既然是送給家里長輩的禮物,不如換喜慶一點的顏色。”她轉(zhuǎn)頭環(huán)顧了一眼四周,道:“西方的這些先鋒藝術咱們年輕人覺得好,但年紀大的長輩可能不吃這一套?,F(xiàn)在整個畫廊的風格太過冷硬了,作為一個藝術畫廊當然很好,可是當作壽禮未免少了幾分人情?!崩桕卓粗?,沒說話。周知韻挑了挑眉,半開玩笑道:“怎么?嫌我老土?”她抱起手臂,慢悠悠地沿著走廊往前走,邊走邊道:“我跟你說,你還別不信,咱們中國人骨子里的基因都是一樣的,不管接受的教育程度怎么樣,上了年紀之后,都喜歡看些喜慶的東西。你送老人家十個杜尚的作品,也比不上一幅花團錦繡福壽雙全討人家喜歡。不要怕俗,大俗就是大雅?!闭f完,她轉(zhuǎn)頭看著身后的黎曜,隨意靠在旁邊的墻上,道: “當然,我就是隨便說說,你也就隨便聽聽?!崩桕坠戳斯创浇牵菑埬橂[在走廊晦暗的光線里,有種古希臘雕塑一般的深邃與神性。“按你說的辦。”他說。周知韻抓住機會,自然要好好表現(xiàn)一番,證明一下自己沒有白拿工資?!澳俏一厝蕚鋷讉€方案發(fā)給你參考一下?”黎曜幾步走上前,低頭盯著她的眼睛,輕輕淺笑,道:“待會兒我把這里負責人的聯(lián)系方式發(fā)給你,你直接跟他溝通就行了,不用再跟我匯報了?!边@意思竟然是全都由她拿主意了。周知韻看著他,有些不相信地問:“你真的肯聽我的?”黎曜挑挑眉:“為什么不?”他這副全然相信她的姿態(tài)反而讓周知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,她放下了環(huán)抱在胸前的手,低下頭,有些沒底氣地說:“其實我剛才只是隨便一說,我又不了解你家的那位長輩,萬一……萬一我布置得不好,連累了你在家人面前丟臉,那怎么辦?”黎* 曜眉眼帶著笑意,他牽起她的手,于黑暗中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,道:“不要有任何壓力,我選擇相信你,即使錯了,那也是我的錯,跟你沒有關系。”周知韻呆愣地望著他,見他神色異常溫柔,她心內(nèi)震動,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。黎曜已經(jīng)轉(zhuǎn)過頭拉著她繼續(xù)往前走了?!白?,帶你去里面坐一坐?!彼穆曇糨p快,似乎十分愉悅。兩人一路走到了畫廊后面。周知韻沒想到這個畫廊后面的布局竟然別有洞天,除了休息室之外,甚至還有一個露天的高爾夫球場。兩人在休息室里喝了一杯咖啡,看著落地窗外的海景和那碧草如茵的球場,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。話題基本都圍繞著這間畫廊。周知韻畢竟是學畫畫出身的,即使有幾年沒從事相關行業(yè)了,但基本功都還在,因此說起相關話題來還算是得心應手。但她沒想到黎曜竟然對繪畫方面也相當有研究,兩人聊起現(xiàn)當代的一些繪畫流派和代表作品他也是信手拈來。黎曜雖然沒有刻意賣弄,但是周知韻能感覺到他在這方面應該是下過一點功夫的。很奇怪,他們倆在一起生活過這么長時間,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。不知不覺,已經(jīng)過去了好幾個小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