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寅時(shí),王杰揣著青石摸黑上山。露水把草鞋浸得透濕,他沿著昨日足跡鉆進(jìn)松林,忽見樹杈間蹲著只灰毛松鼠,尾巴蓬松如團(tuán)雪,正捧著松果啃得咔嚓響。他屏息后退半步,默念口訣,掌心剛泛起微光,松鼠卻突然躍向更高的枝頭,松果殼撲簌簌落在他肩頭。...
“狡猾東西?!彼吐曋淞R,貓腰往山坳挪。轉(zhuǎn)過半人高的巨石,眼前豁然開朗:向陽坡地鋪滿碎金似的迎春花,三只野雉正低頭刨食,彩色翎羽在晨光里晃得人眼花。最近的那只離他不過十步,紅眼圈盯著地面,完全沒察覺人影。
王杰蹲下身,指尖按住青石紋路。野雉突然集體抬頭,頸羽豎起如扇形。他心下一緊,急念“收”字——最左邊的母雉晃了晃,竟沒消失。剩下兩只撲棱著翅膀要飛,他來不及細(xì)想,連退兩步拉開距離,青石在掌心燙得發(fā)燙:“收!收!”
白光連閃兩下,兩只野雉化作掌心的溫?zé)?,跌進(jìn)褲兜時(shí)撞得彼此咕咕叫。母雉撲騰著竄進(jìn)刺叢,尾羽刮斷幾根,在地上留下片翠綠翎毛。王杰奔到刺叢前,只見枯草間散落著幾枚帶斑點(diǎn)的蛋,蛋殼還透著體溫。
他攥緊口袋里的野雉,盯著蛋突然想起昨晚春禾把野兔湯分成三份,小妹舔著碗沿說“哥該留口吃的”。風(fēng)卷著迎春花掠過腳面,他彎腰把蛋逐個揣進(jìn)懷里,青石在胸口輕輕震了震,蛋液的溫?zé)嵬高^粗布傳來,像揣著幾顆跳動的星星。
山霧漸漸漫上來時(shí),他聽見刺叢里傳來母雉的低鳴。褲兜里的野雉突然安靜,像是感應(yīng)到同類的呼喚。王杰摸了摸青石,轉(zhuǎn)身往另一片松林走,褲兜里的活物隨著他的腳步輕輕晃動,像春天在口袋里埋下的種子,正悄悄生根發(fā)芽。
第三日卯時(shí),王杰踩著未散的夜露往鷹嘴崖走。青石在衣襟里微微發(fā)燙,仿佛預(yù)知今日必有收獲。他貼著崖壁繞行時(shí),忽然聽見巖縫里傳來幼獸細(xì)弱的嗚咽——低頭一看,三兩只毛茸茸的獾崽擠在石洞里,黑豆似的眼睛盯著他,鼻尖還沾著泥土。
“怪不得前日見著母獾叼草?!彼紫律?,指尖剛觸到洞口,忽聞頭頂傳來碎石滾動聲。抬頭望去,母獾正齜著牙從三丈高的巖頂躥下,背上硬毛根根倒豎,喉嚨里滾出威脅的低吼。
王杰向后急退,腰間青石猛地一震。母獾突然定住,前爪懸在半空,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掌心。他心念一動,默念口訣,卻見母獾竟扭頭竄回巖頂,叼起一只獾崽就往更深的石縫里鉆。
“只剩兩只了。”他望著巖縫里發(fā)抖的獾崽,喉間泛起苦澀。昨日帶回家的野雉已燉成湯,小妹捧著碗問“能不能養(yǎng)只小野雞”,娘卻把蛋殼埋進(jìn)了菜窖。此刻晨霧漫上崖壁,他摸出青石,對著獾崽輕念“收”字——兩道微光閃過,掌心多了兩團(tuán)暖烘烘的毛球,細(xì)弱的嗚咽變成了褲兜里的窸窣。
母獾的嘶吼從頭頂炸開,王杰轉(zhuǎn)身就跑,靴底踢飛的碎石骨碌碌滾下崖。跑出半里地后,他靠著棵老松喘氣,忽聞衣擺傳來細(xì)碎響動。低頭一看,一只獾崽竟從口袋里探出鼻尖,粉紅的舌頭正舔他手背上的汗。
“小崽子膽挺大?!彼α寺暎讣獠淞瞬淠菨窈鹾醯谋羌?。遠(yuǎn)處傳來布谷鳥的啼叫,他摸了摸青石,想起昨夜夢見九峰山漫山都是野果,成熟的山桃砸在地上,露出通紅的果肉。
褲兜里的獾崽突然拱了拱,另一只也跟著探出腦袋,爪子扒拉著他粗布褲腿。王杰嘆了口氣,解下腰間空葫蘆,把兩只幼獸輕輕塞進(jìn)去,用草繩系緊口。山風(fēng)掠過松林,他望向鷹嘴崖方向,母獾的嘶吼已經(jīng)變成隱約的嗚咽,像根細(xì)針扎在春日的霧里。
“等你們大點(diǎn),就送回山上?!彼麑χJ輕聲說,青石在胸口微微發(fā)燙,仿佛應(yīng)和。遠(yuǎn)處的梯田里,幾個身影正佝僂著翻地,他摸了摸葫蘆,轉(zhuǎn)身往更深處的山林走,褲腳沾著的迎春花落在枯草上,像撒了一路星星的碎片。
第四日辰時(shí),王杰繞開昨日的鷹嘴崖,往九峰山北麓的竹林走。青石在懷中靜得反常,唯有貼近皮膚處透著蹊蹺的暖意。他撥開帶露的竹枝,忽見竹林深處臥著頭毛色斑駁的野豬,正用長嘴拱著濕潤的泥土,身后跟著三只毛茸茸的豬崽,正吧嗒著嘴啃食野莓。
他心口一緊——成年野豬牙利蹄壯,怕被掀翻在亂石灘??韶i崽圓滾滾的脊背在晨光里晃著,像三顆會動的毛栗子。王杰攥著青石退到竹影里,盯著最靠右那只離群的豬崽,它正用鼻尖頂起顆野莓,粉紅舌頭一卷,連果帶葉吞了進(jìn)去。
“就收一只。”他屏住呼吸,默念口訣。豬崽突然打了個激靈,原地轉(zhuǎn)了個圈,小尾巴卷成問號。王杰急得額頭冒汗,又念一遍,掌心終于泛起微光——豬崽晃了晃,竟穩(wěn)穩(wěn)落進(jìn)他袖筒,細(xì)弱的哼唧聲撓著他手腕。
母豬陡然抬頭,渾濁的眼睛掃向竹林,獠牙在晨露里泛著冷光。王杰轉(zhuǎn)身就跑,竹枝抽在臉上生疼。跑出百來步時(shí),袖筒里的豬崽突然尖叫一聲,他下意識摸向青石,卻聽見身后傳來枯枝斷裂的巨響——母豬、拱開碗口粗的竹子,龐大的身軀碾過竹林,泥漿濺上王杰褲腿。
“娘的!”他拐進(jìn)片亂石堆,腳腕猛地扭了下。豬崽在袖筒里抖得像篩糠,他咬牙念出“收”字,母豬的嘶吼竟突然悶在喉嚨里,前蹄懸在半空,渾濁的眼睛里映著他攥緊青石的手。
下一刻,整座亂石堆突然安靜。王杰低頭看時(shí),袖筒空了,母豬和豬崽都沒了蹤影。掌心卻多了團(tuán)溫?zé)?,攤開時(shí)只見三只豬崽縮成拳頭大,最小那只還叼著半顆野莓,而母豬的嘶吼聲,竟從青石深處悶悶傳來,像隔著層厚重的山巖。
“你......”他指尖發(fā)抖,摸著青石冰涼的紋路。山風(fēng)卷著竹屑掠過,遠(yuǎn)處傳來砍柴聲。豬崽們拱著他掌心,發(fā)出幼獸特有的哼唧,溫?zé)岬暮粑鼑娫谡萍y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