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知道……”郭掌柜倒是直言不諱,垂了眼簾,嗓音沙啞道,“家母當年身體欠安,我父親心焦萬分,又正值我進學,便找人算了一卦,蓋了如今這個院子,請了尊神像供著?!边€真是這樣?魏無羨沒想到他居然知道,與一旁一直安靜聽著的藍忘機對視一眼,疑惑問道:“那這個陣法有些問題,你也知道?”郭掌柜無力靠在床頭上,愴然點頭:“知道……家母當年生下我之后就一直臥病,請了多少郎中都不見好,我父親才動了請神像鎮(zhèn)宅的念頭……可終究還是沒留住我母親,后來我成家繼承甘露堂,內子接連有孕,卻都未足月早夭,我便懷疑是家里不干凈……”說到這里,這瘦削的中年男人眼中含淚,像是想起自己過世的妻子,聲音亦哽咽:“請了術士算看之后,果然安寧了幾年,順利誕下我前兩個女兒??蓛茸有宰右獜?,一心要為我郭家傳宗接代,便又懷了第三胎,誰知道……誰知道就出事了,孩子已經(jīng)在肚子里長到七個月,不知怎么竟滑了胎,生出來便沒氣了……還是個成了形的男孩兒,死的時候滿身青紫,猙獰可怖……”玄門世家都講究香火傳承,何況民間,魏無羨雖覺得郭夫人因產(chǎn)子而死有些不值,卻也沒什么立場說他們,只能嘆口氣,深表遺憾:“這么說,你家只有男孩留不住,幾個女兒都平安長大了?”郭掌柜愴然,看了眼服侍在自己身邊垂眸含淚的小女兒,臉上才露出一點兒欣慰神色:“是,男丁接連夭亡,內子深受打擊,病了一場……我心里看著實在難過,傾盡財力求醫(yī)問藥,不瞞二位,尋仙訪道的事也做過,皆不奏效,我夫妻二人便都有些心灰意冷……誰知,意外之喜,第二年,內子竟又有了身孕,就是我這個小女兒……孩子是保住了,可內子……”剩下的故事魏無羨那日斗酒大會上聽過幾句,便不多問,只揀重要的問道:“這么說,不論這人是誰,其目的就是叫你們郭家香火無繼?”郭掌柜本就虛弱,又說了這些話,已經(jīng)氣短咳起來。當然,答案已經(jīng)擺在眼前,多說其實也無益。郭桐月心里記掛著父親的身體,想盡快找出罪魁禍首,解了郭家的厄運,含淚上前一邊替郭掌柜撫背順氣,一邊低聲問:“爹爹,方才幾位小仙師說起,咱們祠堂里供著的那尊神像似乎來路不對,究竟什么來歷您知曉嗎?”“神…神像?”郭掌柜撐著女兒的手臂咳了一通,喘勻了氣搖頭道:“我只知道是你祖父花了重金輾轉求得,具體什么來歷卻一概不知……后來,后來你兄長夭折,我亦找人算過,都說算不出來歷,也找不出怪異……”魏無羨聽得蹙眉,忍不住問:“既然已經(jīng)知曉這東西有異,為何不將他移出去,反而好好供著?”郭掌柜看了他一眼,眼中有病弱之人少有的倔強堅定,欠身回道:“仙師有所不知,我曾差人移過的,可那幾個干活的工匠不日便失蹤了,至今無有下落,留下一家子孤兒寡母,寒酸度日……我可以許他們錢財,卻無法還一個活生生的人給他們。平白害人性命,我郭家難辭其咎,怎么還能移出去任由這東西害人呢?既然…既然這是我郭氏的厄運,叫我一人承擔了便可……只是可憐我這個小女兒,偏生放心不下我這個糟老頭子,還要因為我,麻煩二位仙師?!蔽簾o羨先前只當這郭掌柜是愚頑不靈,不肯轉圜違背祖先遺志,沒曾想事實竟是如此:既然是擺脫不了的厄運,那便一人承擔,不要連累無辜的人,郭掌柜義商之名,當之無愧。心里不由有些敬佩,魏無羨起身踱了兩步,他本就是嫉惡如仇的人,自然看不慣好人無辜受難,登時許下豪言:“事情我二人已經(jīng)知曉,郭掌柜深明大義,不該受此無妄之災,此事老祖我管定了,會幫你破陣,找出幕后黑手,郭掌柜可安心?!惫腋概匀桓屑ぬ榱?,郭掌柜虛弱不好動彈,郭桐月已經(jīng)盈盈拜倒,叩謝他兩個。魏無羨最受不了這些繁文縟節(jié),忙躲了一下,竄到藍忘機身后,不滿沖著郭掌柜道:“你這女兒什么都好,動不動就跪下的毛病真得改改,真要感謝,不如多釀幾壇好酒?!钡?84章 妖獸 2許是子真那一劍著實刺得不輕,那黑乎乎一團東西拖拉著半邊翅膀,一直往西,飛到了一片不知名目的野林子里。往常夜獵不是沒碰到過這種地方,可這林子卻詭異得很,展眼望去,全是一抱粗的槐樹,樹冠遮天蔽日,密不透風,哪怕正午烤得熾烈的太陽,也照不進一絲半點。明明是白天,進了這林子卻又冷又黑,仿佛瞬間換了陰陽。三個人倒不是怕,就是這林子里黢黑難行,不小心便將那東西追丟了,金凌停住,環(huán)顧一圈黑魆魆的樹木,蹙眉問其他兩個:“去哪了?”“方才分明就躲進這林子里了……”子真執(zhí)劍趕上來與他并肩,道,“是不是縮在哪棵樹上去了?”思追手里撥弄著自家爹爹改良過的風邪盤,對準了正西方,疑惑不解道:“我們方才一路向西,算路程,該入了岐山境內,岐山我常往來的,怎么從來沒見過這個地方?”金凌自然接了他的話:“這種鬼地方,沒事誰會來?快些找到那東西,一劍劈了好回去交差,這地方太滲人了?!边@句話三個人倒是都同意,各自警覺著,往樹林深處找進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