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原來是這樣!”魏聰松了口氣。兩漢的軍事制度下,中央派兵征討四方,其最高指揮官(即各種等級的將軍)都是臨時任命,仗打完了就解除職務(wù),與麾下軍隊之間很難建立緊密的聯(lián)系。在這種情況下,將軍手下有沒有一支愿意賣命,愿意當前鋒打硬仗的親信部隊就很重要了,如果沒有,很可能會出現(xiàn)明明大軍云集,卻各自猶豫觀望,誰也不上,結(jié)果時間拖久了,師老兵疲,遇到一點事情就全軍潰敗的情況;如果有,將領(lǐng)就有了發(fā)號施令的本錢,調(diào)配起各部起來就方便多了。所以后世有牙兵、親兵、標營,都是同樣的道理。
按照史料的記載,馮緄很可能本人就是賨人的大酋長,只不過已經(jīng)漢化很深了,幾代出任兩千石的官職。以他的家世和社會關(guān)系,很輕松就能從家鄉(xiāng)中就能征召大批賨人,這些士兵不但戰(zhàn)斗意志旺盛,而且比起以北方漢人為主體的東漢軍隊更適應(yīng)荊南當?shù)氐臍夂蚝偷匦巍S羞@樣一支軍隊,打垮組織松散的武陵蠻叛亂,難度自然不大。
“對了,還未詢問足下姓名,是何方人氏!”
“哦,在下魏聰,字孟德,河北鄴城人!”
“原來是河北壯士,難怪如此雄壯,體貌非凡!”鄧忠笑道:“足下方才說的飛錢、匯票之法,在下雖然未曾聽說,但也覺得著實是妙法。不過可否請足下將其寫成節(jié)略,當然,也不是讓足下白白忙活,足下兌換黃金之事便包在在下身上,比率嘛,就按照一斤黃金兌換一萬三千錢,如何?”
魏聰聽鄧忠這般說,心中一動。按說這匯票之法可以說是千金不易,但除非是有雄厚的本金,而且在各地有商業(yè)網(wǎng)絡(luò)的,就算明明知道也用不上。這鄧忠看上去氣度不凡,新野鄧氏源自鄧禹,乃是東漢外戚六姓(鄧禹家族、耿弇家族、梁統(tǒng)家族、竇融家族、馬援家族和陰氏(陰陸、陰識)家族)之一,實力雄厚,自己能夠與其解下一個善緣也是一件好事。
“既然足下這么說,那在下就斗膽獻丑了!”魏聰笑道。
“好,好!來人,取筆墨紙硯來!”鄧忠見魏聰答應(yīng)了,十分高興,他喚來婢女呈上筆墨紙硯,魏聰拿起毛筆,稍一沉吟,便將記憶中的匯票制度寫了下來:大體來說,匯票是一種無條件支付的委托,由三方結(jié)成:即出票人(開具匯票方)、受票人(即付款人)、收款人,受票人支付現(xiàn)金給出票人,并開具匯票,當收款人持有匯票,來到出票人處,出票人就必須依照要求支付款項。這樣一來,商人就無需攜帶大筆現(xiàn)金旅行的風險和不便。匯票最重要的用途其實不是匯款,而是完成非現(xiàn)金結(jié)算。即在長途貿(mào)易中,由于買賣雙方相互缺乏信任,交易時間又長,買方怕付了款收不到貨,賣商怕發(fā)了貨收不到款,而匯票出現(xiàn)后,買方就可以支付出票方開具的匯票,賣方在拿到匯票后,只要貨物運出后,就可以憑匯票和貨物運出的憑證便能拿到貨款,這就大大降低了長途貿(mào)易的成本,使得原先極為困難的長途貿(mào)易變?yōu)榭赡堋?br/>
“好字!”鄧忠一看到魏聰落筆,眼睛便一亮,輕聲贊道,但隨著魏聰越寫越多,他臉上的神色也從贊許變?yōu)轶@訝,由驚訝變?yōu)檎痼@,由震驚變?yōu)榭裣?,到了魏聰寫完落筆時,看到鄧忠站在旁邊,神色謙恭,雙手放在膝蓋上,上半身微躬,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。
“小子宛城鄧忠目拙,不識尊駕,方才無禮之處,還請先生見諒!”只見鄧忠屈膝跪地,左手按右手,支撐在地上,手在頭前,頓首兩次。魏聰嚇了一跳,趕忙伸手攙扶:“鄧兄這是為何,如此多禮?”
鄧忠又拜了一拜,沉聲道:“先生才貫天地,不以忠愚鈍,以至學相賜。此等大德,雖粉身難保,何況頓首。從今往后,忠自當以師長侍奉先生,只望先生不以忠愚鈍而不顧。”
“這——”魏聰沒奈何,只得將鄧忠扶起:“足下著實太多禮了,這匯票之法也非尋常人能用的,我過往也曾經(jīng)說與別人聽,別人也不曾以為有什么奇妙之處,今日你聽了便如獲似寶,顯然此法命中注定是你的,倒也不必謝我!”
“不敢!”鄧忠退了兩步:“兌金之事還要一日,還請先生容學生招待一二,以表寸心!”說罷他走到門前,便如同仆役一般躬身延請。
“好吧,便打擾足下了!”魏聰也知道這么大一筆兌換不是一下子能辦成的,俗話說盛情難卻,自己也只能接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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院子里,引路的侍女身上散發(fā)出彌漫著檸檬、藁本、辛夷等香料的馨香氣息。他們被帶進右側(cè)的偏房,走廊的墻壁上的壁畫描繪著主人在觀賞侍女舞蹈和出外射獵的景象。墻壁上的油燈燃燒不絕,將屋內(nèi)照得通明,侍女安排他們一一在幾案后坐下,然后請他們稍候片刻,酒菜還要過一會才會送上來,在場的每個人都被這架勢鎮(zhèn)住了,只能僵硬的連連點頭。
隨著侍女退出屋外,所有人才不約而同的吐出一口長氣,誰也不喜歡這種緊繃著的感覺。王葛隨手拿起面前幾案上的一只碗,突然發(fā)出一聲驚呼:“是漆碗,他們給我們用漆碗!”
“你小子沒看錯吧?”王壽冷哼了一聲,拿起面前的碗仔細查看了下,驚道:“還真的是漆碗,這是什么人家,竟然用漆碗來款待我們這等人!”
剩下的人聽到這邊的動靜,也紛紛拿起面前幾案上的器皿,他們驚訝的發(fā)現(xiàn)竟然是一水的漆器,而且漆器的碗口有銅箍保護和裝飾。須知兩漢時期社會的上層人士通常使用漆器而非陶瓷(兩漢時期的瓷器也不成熟),比如鼎、壺、鈁、樽、盂、卮、杯、盤、奩、盒、幾、案、屏風等家具,其中用的最多的便是飲食器皿。由于漆器不會生銹,上面也更容易繪制華麗圖案,所以在兩漢宮廷中漆器比銅器要普遍的多,只不過漆器更容易腐朽,所以能夠保存在今天的很少。
由于漆器的加工技藝繁雜,所以同樣的用途的器皿漆器比陶器、木器要貴很多,即便是中產(chǎn)之家,家中能有一套漆器,也都是細心保存,祭祀先祖或者有貴客前來時才用得上。而像趙延年、王壽這等人只怕這輩子用過漆器飲食都屈指可數(shù)。
“這人家未免也——”第五登話剛到嘴邊。便聽到走廊傳來腳步聲,他趕忙閉嘴。只見外間魚貫進來數(shù)名婢女來,如流水般在眾人面前幾案擺上酒菜。然后分別站在眾人身后,顯然是等候眾人吩咐的。這架勢倒把眾人弄得懵逼了,哪怕是平日里嗓門最大的第五登、王壽都只敢低頭吃喝,不敢出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