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聰心里很清楚，自己這三百身著鐵甲，手持長矛橫刀弓弩，武裝到牙齒的精兵可以輕而易舉的打敗十倍于己的山獠，但共同的軍事行動是最好建立共同意識的機會，這些輔助兵將親眼目睹“絳衣眾”的強悍戰(zhàn)斗力，他們將會把自己的威名傳的更遠(yuǎn)，這才是自己最大的財富。

    但隨著行軍愈發(fā)深入群山之中，魏聰內(nèi)心的信心開始逐漸動搖了。他愈來愈意識到，這片蠻荒山地是如此的遼闊，仿佛無邊無際的大海，自己這千把人相較起來不過是一葉扁舟，隨時都可能被其吞沒，不留下一點痕跡。

    “若是明日再找不到山獠的蹤跡，我們就退兵！”魏聰默然半響，低聲道。

    “喏！”第五登能夠感覺到主人言語中的苦澀，但他還是低頭稱喏。

    當(dāng)天晚上，魏聰躺在牛皮褥子上，耳邊傳來陣陣鼾聲，他卻始終無法入睡。悔恨就好像無數(shù)只蠱蟲，撕咬著他的心，此番出征，一箭未發(fā)，因為中暑、毒蛇蚊蟲、食物不足倒下的就已經(jīng)有近百人了，回去的路上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倒下，這些人的死都是因為自己的輕率和愚蠢，一想到這些，魏聰就心如刀絞。

    幸運的是，命運在出征后的第六天早上終于眷顧了魏聰。當(dāng)魏聰正在梳洗時，擔(dān)任斥候的錢文抓了一個土人，用皮索綁了，一路拖了回來。

    “這是什么人？”魏聰問道。

    錢文說：“小人捉到一個山獠，可以讓懂得獠語的向?qū)??！?br/>
    魏聰看見捉到的人年紀(jì)應(yīng)該很大了，用草繩栓了一件齊膝的褐色粗麻衣服，赤腳跪在地上。懂獠語的向?qū)н叡葎澾呍趩査?，他很激動，唧唧哇哇也不知道在說什么。

    半頓飯功夫后，向?qū)Э偹闶菑哪莻€俘虜口中搞清楚了那伙山獠人的巢穴所在。原來他們在山里走錯路了，往東邊偏了幾里遠(yuǎn)，幸好這個老人去山里收野蜂蜜，讓錢文抓住了，這才搞清楚敵人巢穴所在。

    “立刻下令，把所有的食物分發(fā)下去，讓兵士們飽餐一頓！”魏聰厲聲道，他就像個已經(jīng)輸紅眼的賭徒，將最后一塊籌碼也壓上賭桌：“如果能打贏了，山獠人的倉庫里自然有充足的食物，即便沒有食物，士兵們也能吃他們的肉，如果打輸了，那有再多的食物也沒用了！”他對第五登道。

    過了正午天氣稍涼，魏聰下令出發(fā)。為了節(jié)約兵士們的體力，魏聰下令用牛皮將長矛弓箭鎧甲等物捆扎在一起，由輔兵扛著，攀上山間溪流沖出的夾縫，連滾帶爬地往前走。

    當(dāng)黃昏時分，月亮從山后上來，照在伏在一片灌木叢里的百多個軍士身上，錢文撫摸了一下身上的鐵扎甲，堅硬冰冷的觸覺給他一種安全的感覺。他深深吸了一口氣，重新檢查了一遍束甲的皮條是否扎緊了，打仗的時候要是松散開來那可是要命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只要看見前面火光，就進攻。往下傳！”身后傳來低沉的聲音。錢文趕忙傳了下去，不知過來多少時間，頭頂上的蚊蟲越來越多，即便錢文用衣甲盡可能包裹住裸露在外的皮膚，但依然被蚊蟲咬得苦不堪言。正當(dāng)他以為自己會被這些蚊子咬死時，一陣嗆人的燃燒稻草的味道飄了過來，有人喊道：“前面著火了，沖進去！”眾人都強打精神爬起來，慌亂中抓起長矛和橫刀，向前沖去。

    前面火光熊熊，伴隨的喊殺聲音，夾雜著迎面撲來。前面?zhèn)鱽砗敖新暎骸扳踩诉^來了！放箭！放箭！”身后立刻傳出箭矢劃破空氣的輕響，錢文看到不遠(yuǎn)處的人影晃動，不斷有人倒下。他抓緊矛桿，將矛桿底部的尖刺狠狠的頂住地面，防止被敵人沖動陣腳。他突然感到頭盔上面被狠狠砸了一下，邦的一聲有個東西掉在地上。他低頭一看，是山獠的投石。原來獠人生活在極其閉塞的山中，缺少制箭的鐵，制角弓的牛筋、角、漆等物，因此多半喜歡用投石和投矛。對于身著鐵鎧的軍士，這些投石和投矛基本不能構(gòu)成傷害。而錢文他們的弓弩威力就大多了，像割草一樣把沖過來的獠人一排排地射倒。

    很快，雙方就沖近了，糾纏在了一起。山獠人沒有甲胄，鐵制兵器也很少，近戰(zhàn)更加吃虧。鋒利的長矛一排排刺去，慘叫聲此起彼伏，尸體很快就倒下一片。錢文手持長矛，拼盡全力向一個獠人刺去。那人驚慌之下躲閃不及，下意識的用手去抓住矛尖。不想錢文所用的長骹窄葉矛頭兩側(cè)亦有開刃，利刃從他的掌中劃過，頓時鮮血橫流。

    那人慘叫一聲，放開矛尖，向旁邊跳去，卻突然被從側(cè)面而來的長矛刺倒。刺死那個獠人的，正是袁田。他還穿那身黑暗中已經(jīng)分不出顏色的戎服，外套沒有上漆的鐵札甲。月光下，可以看見袍袖上面濕濕的一大片，不知道是汗水還是血跡。袁田刺倒了獠人，對錢文大喊了一聲。四周太吵了，喊叫和呻吟混合在一起，根本聽不清他到底想叫什么。刺鼻的血腥氣味包圍著錢文，滲透進皮膚，讓他的血液沸騰了起來。

    錢文將一個獠人當(dāng)胸刺穿，由于刺的太深，長矛被肋骨卡住了，一時間拔不出來了。這時候，一個老人胡亂叫喊著什么從左邊舉起刀向他沖過來。錢文慌忙扔掉長矛反手拔刀，但緊張加上慌亂，橫刀卡在鞘中一時拔不出來。那老人用刀亂砍，砍在錢文的左肩上，頓時痛徹心肺。好在鐵甲結(jié)實，里面還墊有一層牛皮，沒有被砍破，但是實在太痛了。錢文忍痛用力推開老人，把刀鞘向后一推，順勢拔出了橫刀，雙手握住刀柄，三下兩下就把那老人砍倒在血泊之中，他走上前去，一刀刺穿老人的左胸，老人抽搐了幾下，眼睛失去了光。

    由于武器裝備上的絕對優(yōu)勢，戰(zhàn)斗很快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，戰(zhàn)線開始逐漸向村外的石墻移動，山獠人們紛紛逃入村中，爬上石墻向進攻者發(fā)射石塊、投矛。而錢文他們則低下頭，將盾牌頂在頭頂上，沖到石墻腳下，用長矛狠狠的刺向墻上的敵人，后面的弓弩手則向墻頭射箭，一時間兩邊相持不下，僵住了。

    正當(dāng)此時，錢文突然聽到一聲怒吼，只見袁田身披兩重鐵鎧，手持長矛，先登沖上石墻。山風(fēng)呼嘯，都朝著山獠那邊的方向吹過去，讓人睜不開眼睛。袁田乘勢連續(xù)刺倒數(shù)人，鮮血順著槍桿流下，又滑又膩，他一槍用力過猛，將人刺穿槍桿太滑一時間拔不出來，索性丟下長槍，拔刀亂斫，他自持甲厚，沖入山獠叢中亂砍，他一連砍倒了十余個人，后繼登上石墻的壯士越來越多，山獠抵擋不住，四散而逃。此時袁田才發(fā)現(xiàn)此時鮮血已經(jīng)浸透了自己的戎袍，一片血紅，只是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山獠的，他只覺得手腳發(fā)軟無力，已經(jīng)脫了力，這才扶著石墻緩緩坐了下來。

    錢文他們終于攻進了村子，把屠殺伸展到石墻后面的村寨中。鮮血從石頭的縫隙間向下流去，村落里騰起一叢叢火焰和沖天的濃煙，刺鼻的焦臭味合著濃烈的血腥味四散彌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