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呵呵呵!”為首那人笑道:“敕書是真的也罷,即便是假的,你怎么辦?去南昌向太守舉報,說這里有個拿著假敕書的騙子?你是不是還要帶人去拿他?”
提出問題的人頓時啞然,且不說眼下豫章太守被幾萬蛾賊圍在城中,朝不保夕,即便真的自己拿到了太守的文書,只憑魏聰那幾千兵,自己也奈何不了他。
“明白了吧?”為首那人冷笑道:“敕書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,這時候就算真的有太守的敕書到了,令你們?nèi)ゾ饶喜?,你們就會照命行事?魏聰可是有幾千精兵就在縣城呆著呢,這可是真的,他的敕書是真是假重要嗎?”
“那他為何還要這么做?明明可以直接下令的!”
“因為這么做合規(guī)矩!”為首那人道:“不管是真合規(guī)矩,還是假合規(guī)矩,只要表面上合規(guī)矩,大伙兒做事起來就安心。我之所以不給你們看敕書,也是這個道理,你們沒看過就不知道真假,就可以更安心的照著去做。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清楚不過糊涂過,非要搞的那么清楚,大家誰都不好過,何必呢?”
聽到這里,眾人不由得紛紛點頭,這幾人都是馀汗縣的實力派,家業(yè)傳承最少也有七八代了。都知道在這等亂世里,第一要緊的就是保全家業(yè),為了這個,別的東西就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。反正就算將來朝廷會追究,那也是將來的事情,先過了眼下這關(guān)再說。
次日,縣中豪強便依照魏聰要求的送來糧食、舟楫,布匹,丁壯水手,魏聰也在市面上出錢招募船只人手,并對那幾家豪強皆賜予馬蹄金二十枚,銀鋌百枚。當時金銀主要還是朝廷上層和諸侯王作為賞賜之用,在民間流通很少,這幾人得金銀之后,無不驚喜,胸中原有的那點怨尤也小了不少。
就這般過了半個月,已經(jīng)是永康元年的十月初,魏聰在完成了準備之后,就乘坐著“余皇”號,指揮著著大小船七十余條,兵士水手五千余人的艦隊離開了馀汗縣,進入了鄱陽湖,向西南方向行去,經(jīng)過三天的航行轉(zhuǎn)而進入贛水(今天的贛江),然后逆流而上,一路向南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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廬陵縣,縣豪劉家鄔堡。
閃電劃破天空,淡灰色的天空襯托出鄔堡望樓的頂尖,三次呼吸后隆隆的雷聲傳來,仿佛敲在心上。
衛(wèi)兵押送著郭奎穿過木橋,從一扇厚實的木閘門下經(jīng)過,橋下壕溝渾濁的水流激起了無數(shù)的水花,沖刷著堅硬的溝壁,連續(xù)幾天的大雨讓平日里干涸的排水溝幾乎溢滿出來。郭奎的雙手被綁著,有些踉蹌的穿過泥濘的院子,雨水打在臉上,有些發(fā)疼,衛(wèi)兵推搡著他的背,走進主人居住的后宅。
剛剛走進屋內(nèi),衛(wèi)兵就脫去被雨水浸透的斗篷,以免打濕主人家的木地板。郭奎也小心的照做,他記得這家的主人的手可是黑的很,當初在柴桑時就曾經(jīng)因為他的馬沒有喂好就一拳打落了馬廄奴仆的兩顆門牙。郭奎可不希望自己有同樣的遭遇。
當郭奎被帶進后廳時,發(fā)現(xiàn)劉武正獨自坐在昏暗的廳內(nèi),獨自吃著谷酒、魚炙、烤雞,魚羹和粟米飯構(gòu)成的晚餐,在他旁邊的墻壁上,有四個石頭燭臺,上面插著點著的松明子火把,不過其中只有兩支點著了,散發(fā)著微弱、閃爍光;郭奎能夠聽到水滴在地板的聲音,應(yīng)該是有哪里的房頂漏了。
“郎君!”衛(wèi)兵道:“我們在距離河邊不遠的地方發(fā)現(xiàn)了這個人,在岸邊還找到一條小船。從他的身上找到了這些東西!他自稱是往縣城去的!”說著他將一把兩尺長鑲銀柄環(huán)刀,一只鹿皮口袋,一張帶著十多只木羽短矢的手弩放到劉武的飯桌上。
劉武放下手中已經(jīng)吃了一半的雞翅膀,隨手拔出環(huán)刀,他不由得發(fā)出贊美的嘆息聲,這可能是他看過的最精美的武器了,淡灰色的刀刃表面有著大量細密的花紋,宛若流動的云彩,絲綢織紋。他下意識的伸出左手指尖試了試刀鋒,隨著一聲痛呼,劉武的指尖已經(jīng)多了一處傷口,殷紅的血凝結(jié)在傷口,仿佛紅寶石。
“真是好刀呀!”劉武嘆息了一聲,戀戀不舍的還刀入鞘,又拿起手弩看了看,放到一旁。他打開口袋,將里面的東西倒在桌面上:一條黑色綬帶,旁邊散落著二十多枚馬蹄金,閃著誘人的光。
郭奎像只落水狗一樣站那等候。他的手腕被淋濕的繩子勒得緊緊的,已經(jīng)磨破了。這位老爺只要說一句話,他就會立刻被埋進某個坑里,但至少他不會再挨雨淋了,腳下是堅固的土地而不再是顛簸起伏的船板。他已經(jīng)被淋得透濕,渾身肌肉酸痛,疲憊不堪,也受夠了這該死的鬼天氣。
劉武用手背擦了擦嘴巴,拿起一枚枚馬蹄金湊到眼前細看,還用牙齒咬,觀看齒印,確認是真金。外間又一次亮起閃電,片刻后雷聲傳來。如果是謀財害命的話,這家伙應(yīng)該不會折磨自己,一刀或者給后腦勺一棍都是不錯的選擇。如果吐露自己的真實身份,也許能多活一兩天,不過死前就要吃些苦頭了。
劉武停止檢查金錠,又開始認真的觀察綬帶,他是個容貌丑陋的家伙,骨架寬大,身材肥胖,長了一副鐵匠般寬厚的肩膀,幾乎沒有脖子。酒糟鼻,厚嘴唇,魚泡眼,已經(jīng)半白的灰色胡茬蓋滿了他的雙頰和下巴,寬大的腦門上是他已經(jīng)半禿了的頭頂。總而言之,這位的容貌是不會給人什么愉快的體驗的。
“帶近些!”這位老爺站起身來:“把他的臉抬起來,我要問他話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