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入黃首山,不出一月功夫,十余人的隊伍陸續(xù)折損,如今只剩六人,孟令月之死對眾人打擊都是頗大,但身處險地,亦不能一味悲痛,眾人將孟令月尸身收殮,又把妖鳥尸首分割收起,匆匆返回鳳凰腸駐扎休整。那處雖然綠玉瘴也十分濃郁,但妖鳥不會前來侵?jǐn)_,距離河灘也較遠(yuǎn),要比鳳阜河畔更安全一些,原本的河灘碎石處處,又遍布分解尸體留下的殘骸,眾人上到鳳凰腸之后,阮慈才一收起劍氣,便有無數(shù)蟲豸從碎石中爬出,舔舐血污,原本飛走的鳥群也逐漸返回,聚在河灘上方,捕食蟲豸,烏壓壓地很是怕人。
“李師兄,我們要走了?!?br/>
眾人調(diào)息片刻,蓮師妹便來尋李平彥道別,她面色猶帶蒼白,語氣卻很平靜,“我要啟用護(hù)道玉玨,知玄和我一道走,這一路多承你照顧,將來你來平海宗我們再見吧?!?br/>
李平彥皺眉道,“都走到這一步了,師妹你——”
剛才在河灘邊上,情況如此危險,蓮師妹都未啟用護(hù)道玉玨,此時風(fēng)浪平息,魔頭已經(jīng)伏誅,阮慈又亮明劍使羽翼身份,有東華劍氣護(hù)持,接下來一路要好走得多,蓮師妹此時退出,多少給人遺憾之感。李平彥和遲芃芃都出言挽留,蓮師妹卻是心意已定,搖頭道,“以我和知玄的實力,若無師姐遮護(hù),早已死了,如今師姐已故,再遇到什么危險,李師兄也不會先照顧我,我等想要活下來很難。實力不夠,便不該繼續(xù)貪求,若我早些用了護(hù)道玉玨,把知玄帶走,大師姐只用全力遮護(hù)你一個,她便不會死?!?br/>
遲芃芃聽她這么說,不由看了阮慈一眼,阮慈亦是想到兩人在鳳凰腸內(nèi)的對話,微嘆了口氣,若她當(dāng)時小氣到底,那么這些人被留在鳳凰胃等待援護(hù),反倒不會出事。沒想到這些小弟子,沒有連累遲芃芃,反而是連累了孟令月。
李平彥沉聲道,“蓮師妹,你若留下,我定對你們一視同仁,和同門一般看待。令月為救我而死,這是我欠她的?!?br/>
孟知玄也走了過來,搖頭道,“李師兄不必說了,月姐一半是為了救你,一半也是為了我們,但歸根到底,這是她自己的選擇。她對你一往情深,我想她也不愿見到你多出我們兩個拖累?!?br/>
遲芃芃黯然道,“她太傲氣了,她只需說一句支撐不住,我這里還帶了靈丹,舞樂小鼓也能起到遮蔽之能,讓她有喘息調(diào)息之機(jī)?!?br/>
蓮師妹道,“沒用的,李師兄所處太前,除了師姐之外,沒人能遮蔽到他。便是讓我拿出護(hù)道玉玨,除非李師兄愿意放棄道途,也是搭救不了。師姐什么都想過了,她是想好了才這么做的。李師兄,這一點你可千萬不要忘了?!?br/>
她凝視李平彥許久,從懷中掏出一枚珠釵,遞給李平彥,“我還是覺得費解,師姐本有大好前途,卻被綺思耽誤,她本來也有望往恒澤天一行,是師父說她若去恒澤天,沒準(zhǔn)會為了救你妨害了性命——沒想到一語成讖,恒澤天雖然未去,但終究還是為你而死。我心里很恨你,但也希望你能善自保重,在道途上走得再遠(yuǎn)一些,想來這亦是師姐的心愿?!?br/>
“這珠釵,是師姐在宗內(nèi)撲買而來的異寶,明珠落下,可以避瘴氣、絕毒塵,釵身另有妙用,我將它贈你,你要怎么處置,也都隨你。”
李平彥接過珠釵,反手插進(jìn)心口,珠釵入肉,并無血珠滴落,淡然道,“承蒙令月厚愛,無以為報,多謝蓮師妹贈釵,此釵從此常伴我身側(cè),我走到哪里,它便跟我走到哪里?!?br/>
蓮師妹面上終于現(xiàn)出一絲笑意,對李平彥微微點頭,又和遲芃芃、阮慈略做致意,轉(zhuǎn)身走向洞口,走了幾步,又頓住腳步,回首嘆道,“我以前常想,若我有運氣被盛宗收入門下,該有如何一番作為,今日我才知道,我連自知之明都沒有,道心更是脆弱,處處依賴他人,我實在不配問道更高?!?br/>
孟知玄在她身側(cè),舉手道,“各位道友,就此別過!”
阮慈、遲芃芃、李平彥都是舉手鄭重回答,“道友,此后余生珍重!”
潘檀若猶豫片刻,卻是發(fā)足跟上,叫道,“蓮師妹、孟師弟,我和你們一道走。”
李平彥叫道,“潘師弟!”
潘檀若回身對李平彥做了個長揖,掩面追了出去,卻不再多加解釋,李平彥嘆息一聲,終究也未勉強(qiáng),修道人道途全在自己一念之間,潘檀若不愿再往前行,李平彥也不能保證繼續(xù)往前走,他一定能保得性命,他要退走,此時反而是最好機(jī)會。
三人轉(zhuǎn)過彎角,氣息逐漸遠(yuǎn)去,在洞口停駐了一會,玄奧氣機(jī)沖出云霄,不過是盞茶功夫,遠(yuǎn)方氣機(jī)滾滾,正是方才玉玨所錄氣息,前一刻還在天邊,轉(zhuǎn)瞬便登臨這懸崖之前。
阮慈等三人并不出外廝見,那真人也未通信息,不過轉(zhuǎn)瞬之間,便攜著蓮師妹三人氣機(jī)遠(yuǎn)去,三人這才外出查看,只見峭壁之上,石汁如血,往下淌去,刻有八個大字,‘吾徒令月殞身此處’,血痕往上周折,直上峭壁,氣勢場中,猶能見到真人氣機(jī),斬破叢林,綿延及遠(yuǎn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