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林清華的憂慮里,姚遠看出來,他還是在為礦機的前途擔憂的。
他也在盼著礦機能好轉起來,說明這個人的良心還沒有全部丟掉。
只要他有良心,就可以改造好,還可以用。
姚遠就對他說:“你的顧慮很對。美美制衣畢竟規(guī)模和礦機沒法相比,考核機制也得做相應變更。
所以,像礦機這么大規(guī)模的工廠,我們得有監(jiān)督機制。
在我的企業(yè)里,大家只能靠個人工作能力吃飯,絕對不允許礦機過去那些歪風邪氣,有任何可以復燃的余地!
所以,我考慮,在礦機執(zhí)行美美制衣的考核機制之外,還要執(zhí)行另外一項制度,就是給所有職工一定權力,讓他們有權參與到工廠的管理事務中來。將來礦機的干部考核,職工對干部的監(jiān)督和評價,要占有一定比例。”
林清華聽了,不無擔心地說:“姚總啊,我想說句不該說的話,不知可以不可以?”
姚遠說:“跟我,你不用客氣,只要你是為了工廠好,說什么都行,我都不會怪你?!?br/>
林清華就說:“工人們的德行,你應該知道,不管誰當領導,都得管他們,逼著他們創(chuàng)造效益,都得得罪他們,他們也就跟誰有仇。工人們的就是個無底洞,你給他們發(fā)多少工資他們都不會嫌多。你讓工人監(jiān)督干部,那這干部還有好嗎?就是能耐再大,上去干不了幾天,也會把工人得罪光,被他們給轟下來。
話說回來,干部想不得罪工人,就得拼命討好他們。要是這樣,工廠可就全亂套了!”
姚遠就笑了,說他:“你呀,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工人沒你想的這么不講道理。再說,我不可能在干部管理工廠的時候,讓工人隨便就橫叉一杠子??己艘粋€干部,主要還是要看他是否創(chuàng)造了利潤,利潤是主要的。工人的評價,只能占一定比例。我不會傻到你創(chuàng)造了高效益,卻因為工人不喜歡你就撤掉你吧?”
然后就問他:“你這么大年齡的干部,總會記得我爹當廠長的時候,和工人是怎么相處的吧?”
林清華說:“老廠長在的時候,我在大件車間干龍門銑床。老廠長沒架子,道理能說到大家心里去,也確實深得大家的愛戴?!?br/>
姚遠就說:“這不就結了?我爹那就是一種領導藝術。現(xiàn)在的干部呀,就缺我爹那樣的水平!那是戰(zhàn)爭期間,多年和老百姓魚水相依,鍛煉出來的本事呀,心底無私。你將來能做到我爹那樣,才算是合格的干部嘛。你做不到,職工對你評價不高,說明你水平還不行,你這方面評分低了,拿不到這方面的考核工資,你只能賴你自己,還能賴別人呀?”
林清華就笑:“老廠長那是啥水平,我咋敢和他老人家相比呢?”
嘴上這樣說,心里卻在想著姚虎當年的風采。
如果姚虎現(xiàn)在活著,就站在廠門口大吼一聲:同志們,跟著我,咱把礦機給我救活!
那么,誰敢說礦機還沒有希望,誰敢不相信他能救活礦機?不,姚虎如果活著,像他這樣的,做過虧心事的干部,會嚇得腿肚子轉筋的!還有哪個干部不想著國家,不想著工廠,不想著工人呀!
他突然就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竟然如此渺小,考慮到的,全是自己的利益。組織培養(yǎng)了他這么多年,他怎么可以變成這樣!
他就從椅子上站起來了,眼睛一個勁地眨動,然后就說:“姚總,你什么也別說了。我知道,你來礦機,不是為了你自己,你是為了老廠長和廖總工回來的。啥也別說了,你不用我,我也不抱怨,那是我自作自受,活該!你哪天只要用我,我一定會盡心竭力,要不然,我對不起老廠長的培養(yǎng)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