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的風染綠了花葉,吹紅了淡荷。一只碧青的蛙兒躍出水面,輕輕盈盈落于連連荷葉之上,碧的葉、青的蛙、粉的荷、綠的水,層層疊疊、鋪至碧空,一片兒的碧色瀲滟。
只是河邊的人兒卻有幾分蕭瑟。盡管吃得不夠,梵音仍是一臉饑色,但身體卻如春雨里抽發(fā)的竹筍,越長越快,高挑的身段日見玲瓏。
“姐,這樣下去不是辦法,”梵音輕輕掐斷了一枝骨蓮,小小的花苞一如她,正含苞待放,“我們必須得逃出去!”
阿爾茲早聽說了,有個官人要買下她們姐妹三人,老倌高興得不得了,因為梵音實在太丑,而她則像個笨丫頭,舞怎么也學不好,他早想打發(fā)走?,F(xiàn)在有人肯要,那是最好不過的了,只是老倌也是好奇,竟還會有人要這丑八怪。
“買我們的究竟是誰呢?不過官人總是有些家財?shù)?。”昆侖奴有了些期盼。今早,老倌還對她說,倒真舍不得放了她,她是越長越美了,稍加打扮,待他們?nèi)チ司┲?,一定會有達官貴人看上她的。
阿爾茲看著梵音長大,更把公主教過她的字,說過的故事,都教給了梵音。她知道,她的小姐有著過人的機智,“昔日在宮中時,藏書極多。公主知道我有過目不忘的記憶,讓我全數(shù)背誦了下來,其中就含了大量的中原書籍。盡管我能全部背誦,卻不明其意。小姐的悟性比我高出百倍,所有的書籍內(nèi)容都了然掌于你心胸,勝過許多男子。如果小姐有了計劃,我們都聽你的?!?br/>
梵音心里清楚,老倌對稍有姿色的昆侖奴仍算和氣的。她心生一計,讓昆侖奴去和老倌商議,讓官人再出一倍的價錢才能得到昆侖奴,并讓官人來此商量。三人之中,只有昆侖奴最美,梵音料想,買者定是沖著她而來的。
會客堂中,昆侖奴盛裝待客,梵音在屏風后細瞧他二人談話。但見來客對昆侖奴并非十分熱情,她心里奇道:來人真是難以捉摸。她倚著屏風,探出了小半個頭偷看,坐于席上的人不正是雨夜里遇到的男子嗎!
她進入臥房內(nèi),從木杯子里取來了那朵尚未開放的粉色小骨荷,小碎步走到了會客堂中,低聲道:“大人可曾記得丑丫頭?”
司馬懿聞聲轉(zhuǎn)首,只見一個瘦弱的女子如一朵盈立水中央的小小骨荷,睜著一雙妙目遙遙盼來。她臉上仍是布滿了駭人的紅斑。想到她美麗的容貌,他不覺微微笑了。她就這樣看著他,盡管猜不到他的心思,但知道他并不討厭自己。
“大人,老倌貪得無厭,看著我姐姐貌美,坐地起價。但我有一法,可讓您不費一分的錢財抱得美人歸。”
“哦?”他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伶牙俐齒的美麗女孩。她把那枝荷雙手遞給他,他接過,低垂著眼眸細撫那柔弱的花朵,她看不清他是何表情。
“昔日一葉之情,今日我以花魁相報?!彼D(zhuǎn)頭看向昆侖奴。奴正癡癡地看著那男子。男子也甚是年輕,只有二十五六的樣子。他雖是官人,但沒有蓄須,頭戴方巾,倒像個清秀的白面書生。他淡淡的眉間流溢著一股陰郁的美感,身穿雖非華服,然氣度過人,垂手靜坐,自有一番風流。
原來,昆侖奴鐘情于他。
“你想如何?”他終于答話,卻看也不看她們二人。她附于他身側(cè)輕言,“只需如此如此。”
他略避開身子,但她身上淡淡的荷花清香,仍一縷縷地圍攏于他身前,他開始懷念雨夜懷抱里的溫度,和那抹柔軟。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,如此的忘乎所以,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。她要掙脫,他頷首垂眸,寬大的袖袍子擋住了握在一起的兩只手,他在她柔軟的手心中反復地寫著自己的名字:司馬懿。
而昆侖奴仍癡癡地等著他的回復。許久,他終是放開了她的手,略略地點了點頭,“就依你所言?!崩雠活w心總算安了下來,梵音分明看到,奴眼中的柔情蜜意。
是夜,三人準備妥當后,悄悄地從后院出去。老倌和一眾伙計打著響鼾,是蒙汗藥發(fā)揮了作用。是的,她向他要的不過是蒙汗藥,而她,也沒打算跟他走。要跟隨他的是昆侖奴。
“奴,你真的打算跟隨他嗎?”
昆侖奴酡紅的臉上,一雙眼睛泛出柔和的光,唇微微掀起,開心地笑了,“我從未見過如此氣度的男子,我心甘情愿。”
梵音知道她心意已決,攜了阿爾茲的手,迅速地融入了黑暗中。她們從馬廊里解了兩匹馬,翻身上馬,馬蹄聲越跑越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