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山玉已有好幾日不曾安眠。
自從接管了京中大權(quán)之后,他整個人便成了一把緊繃著的弓,無時無刻不在警惕與防備之中。長公主府動亂的消息第一時間被送來了他這里,原本幾日不曾合眼,全靠著一盞濃茶吊住精神氣的昆山玉眼神一亮,豁然站起。
榮靖長主反了。
昆山玉在長公主府安插有眼線無數(shù),這些人已經(jīng)盯著榮靖很久了。奈何這段時間的榮靖異常警覺,成日待在府邸之中大門不出,無人能夠知道公主府內(nèi)的她究竟又做了什么決意、安排下了怎樣的陰謀,昆山玉只能用守株待兔的法子來等待榮靖露出馬腳。
不枉費他耐心苦等,榮靖果然還是有動作了。
他問細作,所謂“長公主造反”是怎么一回事,細作回稟,說約莫半個時辰前,有一隊人馬自宮內(nèi)出來,到達了榮靖的府邸,傳旨說太皇太后病重。長公主府的管事將那群人領(lǐng)進了宅院中,不多時高墻之內(nèi)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廝殺之聲。而后長公主身著戎裝,率領(lǐng)一支數(shù)十心腹組成的精銳騎兵踏破了自家府邸的門檻闖出,沖向了距公主府最近的西城門。
至于那隊從宮里派出的人馬……他們這些做細作的趁亂偷偷進府瞧了兩眼,這些人都死了。多是被馬刀、長劍利落干脆的斬首,顯然是榮靖命府中死士動的手。
“宮內(nèi)派出的宦官……這是怎么回事?”昆山玉不忙于糾結(jié)榮靖已反的事實,反而關(guān)心起了這個。
那細作露出了為難之色,他不過是個奉命盯著長公主的小人物,如何能夠猜到紫禁城內(nèi)的天子都想了些什么,長公主府的高墻隔絕了他的視線,他只知道宮里來了人,人被長公主殺了,而后長公主便反了,至于中間發(fā)生了什么,他實在是云里霧里。
昆山玉倒是沒有為難這個細作,他沉吟片刻之后,自問自答了起來,“皇帝那樣的性子,絕無可能主動尋釁榮靖,必是宮內(nèi)發(fā)生了什么大事,刺激到了那個女人——前些時候她還擺出了一副歸順新帝的模樣,為何忽然間就做出了如此忤逆犯上之事?殺太監(jiān)便是辱君王,公然于京中披甲縱馬,強闖城門,這等于是告訴世人她已造反。莫非,是太皇太后出了什么事?”
那個歷經(jīng)三朝,巾幗不讓須眉的女人,是許多帝都臣子頭上的陰云,也是鎮(zhèn)住京城的一塊巨石??墒撬呀?jīng)垂老病重,她死去之日,便是驚濤駭浪翻涌京都之時。
“是時候動手了?!崩ド接襦哉Z,說了一句身邊人誰也聽不懂的話。
“長公主已經(jīng)闖出西城門,我等該如何是好?”有臣屬問問他。
“調(diào)動所有能調(diào)動的城防兵,竭力去攔住長公主。”
“可是城防兵傾巢出動,京中生亂該如何是好?”臣屬反駁,“趙逆還未找到,京中近來又頗不太平……”
然而很快,他不敢再繼續(xù)說下去。昆山玉向他投來了一個眼神,想來溫和的男子,此刻眸中好似藏著利劍,森冷銳利。
“京城的安危、趙逆的生死,都不用你來管?!崩ド接衤龡l斯理的說道,話語從容沉穩(wěn),每一個字的聲音都悅耳,“你們只要出兵去攔截叛逃出城的長公主就好。有傳聞?wù)f,長公主蓄養(yǎng)私兵,但京中人來人往,她的軍隊總不至于隱于鬧市,公主府雖占地廣袤,卻也藏不下千軍萬馬。所以她縱有兵甲,也一定是在城樓之外,我猜……”他目光落在了屋內(nèi)懸掛的城防圖上,抬手,手指點在了京郊外的某一處,“在這?!?br/>
那里是泰陵,夏朝開國皇帝的埋骨之所。
太.祖發(fā)妻杜銀釵病重,榮靖上書懇求皇帝修繕泰陵,籌備太皇太后之葬禮?;实蹨柿怂纳献?,因為這件事從表面上看起來并無任何的不妥,這對開國的帝后,本就是該合葬在一起的。
得令修繕父母陵墓的榮靖悄悄將修陵的工匠替換成了自己的私兵,如今的泰陵,是一座軍營。他們盤踞在京城近郊,只等著他們的主人一聲令下,便能如餓狼一般撲上來,將帝都的公卿權(quán)貴們撕碎。
“可是,咱們攔得住長公主么?”那臣屬說話時不猶的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