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.

    有一段時(shí)間里黎越非常害怕進(jìn)入睡眠時(shí)意識的逐漸喪失，害怕到放棄睡眠，直到身體再也承受不住。沒有人承諾過意識恢復(fù)后的世界與入睡之前的還是同一個(gè)，昨天與今天的序列也不過建立在記憶之上，而記憶的可靠性向來存疑。

    所以黎越在中槍即將昏迷時(shí)，他緊緊抓住了謝今朝的手，抓住世界上最后一件還能信任的事物。

    他沒有看謝今朝的眼睛，謝今朝的眼睛里會有某些問題的答案，他不敢知道。

    黎越被子彈貫穿的位置流出的鮮血沒有謝今朝想象的多，他倒下的時(shí)候謝今朝拖住了他，很快謝今朝就感到體力不支，慢慢蹲下想把他放平在地上。

    謝今朝的手被黎越握得很緊，他試了幾次沒能掙脫，只得在黎越身邊坐下，抬頭看著假保安手里的槍。

    假保安舉起槍，圓形的槍口漆黑幽深。謝今朝定定地看著，槍口卻一直沉寂。

    “你不怕？”假保安饒有興致地問他。

    “有一點(diǎn)?！爸x今朝平靜地回答。

    對方笑了笑，放下了手里的槍。

    “謝賀，是你的舅舅吧？“

    “我看過他寫的書，挺喜歡的，我殺了他以后翻他的桌子，才知道他是個(gè)作家。“

    “你在說什么？”

    謝今朝的臉上僅存的血色瞬間消失，表情的平淡也蕩然無存，他想起身靠近那個(gè)假保安，把他說的話聽清楚，卻還是被黎越的手礙住。他煩惱的去掰黎越的手，身上卻不住地顫抖。

    黎征華死前并沒有透露是哪一位手下親手執(zhí)行了對謝賀的謀殺，黎越入獄后謝今朝也無力再追尋。謝今朝以為黎征華的死是結(jié)束，卻沒想到會再一次始料未及的撞入往事中。

    “謝賀死之前可沒像你這么看得開，他一直求我，還跪下來給我磕頭。你想知道他求我什么嗎？”

    “是你？”謝今朝瞪大眼睛，看著面前笑得和藹的中年男人。

    在察覺到口中的咸澀味道之前，謝今朝一直以為自己已經(jīng)不會再落淚了。他失去的東西太多了，而眼淚在這一次次的失去中毫無作用，只能提醒著他他的無能與懦弱。

    面前的人充滿著惡意，滔滔不絕地詳細(xì)講述那個(gè)謝今朝一輩子都走不出來的除夕夜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，在那個(gè)密閉的空間，所有的生命是如何在痛苦中消逝的。最開始是只黃色的小狗，接著是一只大白鵝，鵝太聒噪了，他做了這么久的殺手，還是第一次看到養(yǎng)了這么多動物的家，給他添了不少麻煩，回去得多要些傭金。

    他對謝今朝的怒吼與辱罵都置若罔聞，不停地往下說：“殺你養(yǎng)的狗的時(shí)候，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狗流眼淚，我之前一直以為只有人會哭?！?br/>
    謝今朝的攻擊在殺手眼里像是被螞蟻咬了一口，要是黎越還醒著的話，他倒是會有些忌憚，但黎越蠢到為這個(gè)把自己身體搞垮的癮君子擋了槍。